从“狼来了”到“与狼共舞”

    回想十年前，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谈判桌上，中方以开放保险业、向外资发放牌照作为筹码以争取早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背景下，“狼来了”的惊呼声曾经响成一片，似乎裹挟着雄厚的资本、技术、管理、产品和服务优势的外资保险巨头，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中国的保险市场，民族保险业将无立锥之地。

    然而，十年过去了，当我们从将要落定的尘埃中回望中国保险市场的时候，人们发现，这群“来自西方的狼”数量虽然众多，血统虽然驳杂，却并没有表现出人们想象中的“动物凶猛”之性，既没有一统天下，也未能统领半壁江山，而是变得家猫般温顺，占据一方较小的市场份额，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得之不易的天地。

    截至2010年底，在中国内地的保险市场上，共有外资人身险公司31家，其中分公司5家（皆为美国友邦旗下的分公司），合资公司25家；非寿险公司20家，其中分公司7家，子公司13家；再保险公司6家；保险经纪公司4家；有外资金融或非金融机构参股的中资保险公司共29家，其中产险公司8家，人身险公司15家，保险集团公司2家，再保险公司1家，保险资产管理公司3家，市场份额位居三甲的原保险公司中，均有外资参股，且外资参股比例大多接近于监管部门规定的25%的上限。

    50余家外资公司，其家数曾一度超过中国内地保险市场上所有保险公司的半数，目前仍然占据40%强，但其市场份额却并不太高：在人身保险市场上，外资保险公司的市场份额近两年在5%左右波动，并渐趋走低；而在非寿险市场上，外资保险公司的市场份额则长期维持在1%左右，情况更不乐观。

    这样的市场格局似乎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也和外资公司当初踏上中国这一世界上最大的新兴市场时的勃勃雄心相去甚远。

    外资公司的竞争力真的不如中资公司吗？中国保险业在对外开放中获得了什么？未来十年中国保险市场的竞争格局又将如何？

    首先看一下外资在中国内地保险市场的真实情况。按照北京大学锁凌燕博士的测算，如果把外资在中资保险公司中所持股份对应的市场份额考虑进来，同时剔除掉中资机构在合资公司中所持股份对应的市场份额，2010年，外资对应的市场份额约为22.1%，其中产险市场份额和人身险市场份额分别为20.5%和22.6%，均超过五分之一。

    考虑到外资公司在中国内地保险市场上的注册资本和所有者权益所占的比例，五分之一的市场份额应该不算小了。所以，根据外资保险公司在中国内地保险市场上直观表面的市场占有率而小觑外资力量的想法，是不恰当的。

    外资保险公司仍然存在强大的竞争力，只不过这种力量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无法充分发挥而已。这种限制既有来自政策方面的因素，也有来自社会环境方面的因素，还和保险制度本身的性质有着密切的关系。

    尽管保险业在金融五业中的开放程度最高，对外资的限制最少，但一些政策性的因素仍然存在。

    比如，“外资保险公司不能经营交强险等法定保险业务”就是外资非寿险公司反应较强烈的一个限制性规定。尽管2009年中资保险公司在交强险业务中出现了29亿元人民币的亏损，但外资公司却一齐喊着要参加进来“一起亏”，这是因为客户在买车险的时候总是希望将交强险和车损险盗抢险等其他商业性险种一站购齐，而只能经营商业车险不能经营交强险的外资保险公司却不能提供“全险”，因此在车险这一最大块儿的非寿险业务中，外资保险公司难有大的作为。

    再比如，当外资公司为提高偿付能力、增设营业网点而增加注册资本时，面临着将母国货币换成人民币的问题，这在人民币迅速升值而国家外汇管理部门对换汇高度谨慎的情况下，亦相当困难。

    除了政策性因素外，中国保险市场的环境和发达国家还有着一定的差距，规矩而谨慎的外资保险公司在市场竞争中远没有一些走在政策边缘打着“擦边球”的中资保险公司灵活，处在发达国家的母公司对其设在中国大陆的分支机构有着严格甚至刻板的控制，有时候难免会错失良机，这些都会成为一些外资公司发展中的桎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保险是一种高度依托当地社会环境的经济制度，在适应当地文化方面，外资公司经常水土不服，一些外资公司的本土化进程迟缓，迟迟不能打开局面，也是其市场占有率难以突破的一个重要原因。

    自1992年中国打开保险市场的大门以来，特别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年来，外资保险公司对监管政策的“倒逼”，促进了中国保险市场的制度建设，对外开放成为保险业改革的重要动力来源；而外资保险公司带来的先进管理经验、技术、理念和产品也为中国内地保险市场的发展发挥了巨大作用，为社会提供了更为丰富的保险产品和风险管理服务，活跃了中国内地保险市场。可以说，外资公司对中国内地保险市场的发展功不可没。

    未来十年，中国的改革将进入至关成败的深水区，而中国的对外开放也将面临更为复杂的国际环境，面临更多的考验，但已经打开的开放之门绝不会因此而关闭，相反会有更大范围、更全面的开放。

    随中资保险公司竞争力的增强，保险市场的完善，对外资公司不合理的限制因素终将逐步得以消除，中资保险公司和外资保险公司竞争力的差距将会逐渐缩小，保险业的竞争也将更加规范，中国保险业和中国社会都将在与“狼”共舞中走向和谐。

    （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博导，北京大学中国保险与社会保障研究中心研究员）